记者:拍摄《上海传奇》之前,你对世博会有多少了解?
贾樟柯:我很早就听说过世博会,我家乡的山西汾酒荣获过美国旧金山巴拿马万国博览会的金奖。奥运会的竞技性、戏剧性形成了公众的吸引力,但世博会向人们提供想象和展望的无限空间。
记者:作为山西人,拍摄上海这座不是故乡的城市,会不会有文化上或者意识上的隔膜?
贾樟柯:对于上海我并不陌生。读大学的时候,我就对上海近现代史很感兴趣,尤其是1927年发生了很多大事。所以,尽管《上海传奇》是对上海百年历史的梳理,但我有很好的基础。
记者:你真正拍片的时候,镜头里呈现的上海和你记忆中、历史中的上海有差别吗?
贾樟柯:我之前觉得我对上海非常了解,每年我差不多最少也要来上海五六次,但是真的拍这个纪录片的时候,才发现我对这个城市相当陌生,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建筑里都有故事,每一个老上海人的人际关系里都有很长的关于历史的记忆。
记者:你个人对上海最初的记忆是什么?
贾樟柯:来自于小时候,有一次我父亲去上海出差,带回来了一个包,包的上面有外白渡桥和高楼的线描,我父亲告诉我说,这就是上海。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上海记忆。
记者:《上海传奇》沿用《二十四城记》口述历史的记录方式,有多少人来讲述上海的历史?
贾樟柯:和《二十四城记》不同,《上海传奇》所拍摄的人物全部都是真实的人物。在过去的一百年间,上海风云际会,《上海传奇》将重现无数风流人物的传奇经历,我的采访名单上已经超过100人,有些采访对象的年纪超过了90岁。我们这次不只要呈现出一部电影,而是在世博前后做这样一个很大的工程,把现在的上海城市面貌、建筑、空间拍摄出来,把能够讲述上海历史的老人的讲述记录下来,最终它会变成两个重要的东西,一个是《上海传奇》这部电影,一个是会形成上海影像资料的文献库。
记者:这100多个人是如何选出来的?
贾樟柯:会有各种各样身份的人,他们都跟上海的历史有着密切的关系,有民族资本家、在上海避难的犹太人,还有军人、工人、文化人,也会有新移民等等。比如我昨天去约台湾的演员徐枫老师,她90年代来到上海开始创业,见证了上海这些年的发展和变化。晚清上海小说家陆士谔的孙子陆贞雄是我们的拍摄对象之一。陆士谔在1910年撰写了小说《新中国》,书中不仅预言了2010年将在上海浦东召开万国博览会,还准确预言了过江隧道、地铁等新生事物的诞生。陆士谔的孙子陆贞雄现在是上海一家照相馆的老板。还有上海天厨味精,这家老字号见证了中国现代民族工商业的崛起,记录了民族工商业的发展,这样的拍摄对象,我们是不会错过的。
记者:100多个人的口述史,时间跨度又很大,影片会用什么样的结构有序表现呢?
贾樟柯:我会采用一个时间的顺序表达出来,另外也会用空间的方法来结构。上海最有意思的地方是,我采访张三,但是他会和陈独秀、潘汉年都认识,所以最后剪辑的时候我希望呈现出人和人之间都是有关系的。
记者:你之前的影片大多是讲述小城镇、小人物的命运,但这次要讲述一个大城市的命运,您有没有觉得力不从心?
贾樟柯:拍城市并不比拍乡村难,这取决于导演的观察力、能力以及自身的经验,而在这方面我非常有自信。在筹备期,我几乎看遍了之前所有关于上海的纪录片。上世纪70年代,著名导演安东尼奥尼拍摄《中国》,在10天里记录了50分钟的上海,和他相比,我们各方面的拍摄投入都远胜过他,所以《上海传奇》一定能与《中国》媲美。
记者:《上海传奇》筹备了3年,这3年中,你对上海这座城市的看法有没有改变?
贾樟柯:上海这几年越来越国际化,但是上海又很古典。和中国其他地方的人比较,每代上海市民都有独特的家族记忆。上海是座码头,上海人的思维方式也很独特,虽然很国际化,但是有很多地方又很保守,国际加传统就是上海人的独特性。之前听很多人说上海人很精明,其实我认为不是精明,是理性,这点是我非常欣赏的。城市无奇不有,而任何人的生活都是有局限的。从这点上说,即使是上海人,也未必能拍好这部讲述上海的片子。
记者:《上海传奇》的观众并不仅仅限于上海地区,当它在全国范围内放映的时候如何能引起其他观众的共鸣?
贾樟柯:上海远远不是上海人的上海,就比如我们这个片子里也有很多外地人在谈上海。比如我们以前家庭里面使用的所有的轻工产品,上海在那样一个年代里代表着现代化,代表着物质,代表着洋气。每个人都会有一个跟上海有关的故事,所以上海是和所有人有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