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你这几天在纽约做什么?
WKW:我的两部电影要在纽约电影节上映,所以我得过去看看。其中一部电影《春光乍泄》要在这个国家上映,它已经在纽约上映了,因此我们得花时间做访问。
Q:你电影的名字是《Happy Together》。它真的快乐吗?
WKW:(停顿)这个问题是指哪一方面呢?(笑)
Q:这部电影叫《Happy Together》,而电影中的角色在快乐与悲伤之间徘徊,我们想明白你所感觉的快乐是什么,还有这些角色如何达到他们的快乐。
WKW:在这部电影中,一些观众会说这个标题有点讽刺的意味,因为这是关于两个生活在一起的人最终分离的故事。但对我来说,happy together可以是两个人或者一个人和他的过去,并且我认为有时候当一个人对他自己和他的过去能平静面对的时候,就迈出了能感受幸福的关系的第一步,而且他可以和其他人一起更开放更积极地面对未来。
Q:这部电影中的角色,他们对安宁平静的向往是何种呢,他们从开始到结束在向某种意义上的平静靠近了吗?
WKW:是的,我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他们开始的时候如同被放逐者,我认为在最后则是一种回归。他回到了他的日常生活,他自己的城市,面对他周围的人群。
Q:你在阿根廷也有同样的感觉吗,如此远离香港?
WKW:是的,因为我们打算在阿根廷拍这部电影,而不是在香港拍,理由就是我们不希望在香港拍这部电影,因为人们一直一直问这部电影,是关于97回归吗?我实在痛恨这些,因为我宁可在别的什么地方去拍。但我们花了四个月,实际上,我们最后了解大家是多么的想念香港。我们都盼着回家。在拍摄中,香港97之后会发生什么我没有答案,但在影片拍摄结束的某一时刻我明白了我们至少提供了一个愿望而不是一个答案,那就是Happy Together。
Q:你能解释是什么使两个角色走到一起,他们关系的性质又是什么?
WKW:对我来说,这种关系就像飞机和机场。张国荣的角色像一架飞机,他的天性是时常游离和疏远。而梁朝伟的角色像一个飞机场。但有的时候,当飞机场拒绝再当飞机场的时候,飞机便无处着陆,此时就是关系的终极。
Q:你在纽约电影节提到:你选择同性恋题材作为电影的主题,原因之一是你觉得在香港电影中,一直以来同性恋的描写都是不够的。你对这部电影中关于同性恋的诠释满意吗?
WKW:我更愿意这样说:我对绝大多数香港电影关于同性恋的内容不满意,因为他们将这个问题异化,一定要显得和旁人不同。而对我来说,我对《春光乍泄》非常高兴,因为它没有任何不同之处。这是关于两个生活在一起的人,只是碰巧,这两个人都是男人。这个故事也可能发生在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身上,或者两个女人,甚至一个男人和一课树。而且我也非常好奇,因为我已经拍摄了六部电影,前五部电影都是关于男人和女人的故事,人们从来不问“为什么你要拍男人和女人的故事”?但《春光乍泄》之后,人们一直问我“为什么你要拍两个男人的故事”,而我想,可能当人们停止问这些问题的时候,拍一部同性恋电影或者一部男人和女人的电影就再也没有任何不同了。
Q:据美国媒体的小道报道,你和迈拉蒙滚雷公司对于《重庆森林》的发行有所争执。是什么使《堕落天使》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最后在美国发行,2月才会上映,为什么电影不通过迈拉蒙公司发行,而是通过Kino国际。
WKW:我认为滚雷最近两年并不太积极,因为我认为他们已经有其他的电影。也因为我觉得其他的发行人不得不花时间凑足我的两部电影:堕落天使和春光乍泄,一起上映,所以这是耗费时间的原因。
Q:在你的两部电影中,《堕落天使》和《春光乍泄》,都有出格的激情场面。你在《堕落天使》中有女人自wei的场面,而春光乍泄...那算是个介绍性的开头吗?
WKW:《堕落天使》里,我认为李嘉欣是非常安全的,她对所有的事都觉得安心,她拒绝卷入和接触,和任何人实质的肉体接触,因此她更喜欢独自享受,而非和她所爱的人有真正的性关系。而在《春光乍泄》,因为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可能直接的面对这部电影,这部影片是关于距离,所以要展示两个角色在第一个场景里他们实际上非常接近彼此,因为两人在zuo爱。而在最后他们分离在世界的两极。所以这是两部电影中两个场景的重点。
Q:在《重庆森林》,你有一个林青霞和一群印度人的画面,《春光乍泄》里有一个相同的场景是梁朝伟和一群阿根廷人呆在一起。在电影里你要通过这些非香港人揭示什么意象?
WKW:不,我认为真正重要的是,因为《重庆森林》是在香港拍的,那是重庆大厦的常见场面,重庆大厦里有两百多个小宾馆,据说每晚有来自世界各地5000多旅行者住在那栋建筑里。因此这是在重庆大厦里实际发生的事情。而在阿根廷,因为很少有中国人和阿根廷人交往,特别是在布易诺斯艾利斯,因为我认为这两个人不得不和许多阿根廷人住在一起,是那个故事的背景。
Q:但你想过对香港观众这些景象有什么意思吗?他们怎么看?
WKW:他们会把它作为故事的背景接受,而不会问为什么。这不是关于身份的疏离的问题,这只是故事的背景,而我认为这非常有趣。
Q:你发现了吗,当人们问及你的电影的时候他们常常谈及“身份”的问题
WKW:不,我觉得人们把我的电影想得非常复杂,有如此多的蒙太奇、主题和象征,但对我来说,我的电影是非常直接或者说简单的。我总是说我的电影太简单甚至不太像一部电影。
Q:但在法国杂志,你进行了很多访谈。因为你在那也非常成功,法国人描述你的电影的方式是非常复杂的。
WKW:法国人是非常复杂的人,你知道……
Q:那你怎么和他们交流呢?
WKW:我试着一直告诉他们我的电影很简单,别想得那么难。
Q:你对在戛纳获奖有什么感受?
WKW:我们非常惊讶,当然也非常高兴,因为这是香港电影在戛纳第一次获得这一奖项,同时也是97回归前的最后一次,所以对我们来说很特别。
Q:随着香港回归大陆,电影市场本身有很多变化,大陆会如何规划香港电影,会有内部或外部的压力吗?或者说几年之前就已经有了?
WKW:比如,我们打算拍《春光乍泄》并在97之前上映,因为我们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现在交接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我们没看见和以前有什么不同,我相信如果我们现在要在香港制作和放映电影,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当然,如果你要在大陆拍电影或者在大陆上映,我想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会说到目前为止香港的情况看上去还不错。
Q:大陆还没表现出什么确切的压力...
WKW:我认为这两三年这种事情不会发生,我想整个进程会非常缓慢,可能要花10-15年。我想这很明显是下一辈的事情了。
Q:你打算继续在香港拍电影吗?
WKW:当然。
Q:因为有其他的电影工作者打算去好莱坞发展...
WKW:在香港有500个电影导演,只有5-6个打算去好莱坞。不管怎样我更喜欢待在香港拍更多的电影。
Q:你了解他们去好莱坞的动机吗?
WKW:我想这非常简单,在好莱坞工作意味着有更大的明星更多的投资,为什么不呢?
Q:你提到了大明星,难道香港明星不够有名?
WKW:我认为周润发在世界范围内的名气不如约翰.屈弗塔。
Q:对亚洲人来说呢?
WKW:当然,你知道,对一些导演来说,他们愿意和美国的大明星合作,因为他们会非常非常高兴,对他们中的一些人来说好像做梦一样。你要明白,在香港我想很多电影工作者不是来自电影学校。他们从电影本身开始了解怎么自己拍摄,他们学习的对象大多数是好莱坞电影。因此,我觉得对他们来说在好莱坞工作好像一种梦想。
Q:张震在《春光乍泄》里出现,他这个在台湾饭馆工作的角色有什么意思?
WKW:一开始,我试着将电影专注于两个角色之上,梁朝伟和张国荣。然后因为和当地有点摩擦,而且在阿根廷的拍摄地点问题,所以我们不得不等了两个月。而张国荣还得回香港去因为他在电影之前已经答应了要办环球演唱会。我必须改变故事,于是这就变成了关于梁朝伟的电影,我想我需要更多的力量来平衡整个故事,所以想到了要有一个年轻人,有点像年轻版的张国荣,然后想起来了张震。因为我几年前在柏林见过他,我觉得他很像年轻时候的张国荣。所以我启用了张震加入布易诺斯艾利斯。
Q:为什么不用金城武呢?
WKW:他那时候档期有问题。
Q:张震在《春光乍泄》中扮演的角色有点像《堕落天使》里的某个角色...
WKW:金城武的?
Q:你也这么觉得?
WKW:我想对我来说他们并不相像,金城武好像一直是个孩子,他还不是一个男人或者年轻的男人,对我来说他还是一个孩子。而张震,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他不是一个孩子。
Q:梁朝伟在扮演同性恋角色的时候觉得为难吗?他怎么准备这个角色?
WKW:是的,实际上,我们第一天拍摄第一个镜头他感到非常震惊,他完全没防备,他有三天都没说话。我不得不跟他解释,如果我能让你在重庆森林里恋上三文治罐头,为什么不能让你在这部电影里和一个男人相爱呢?我想这些话起了一些作用。
Q:所以他之前不知道这部电影会有这种镜头?
WKW:他知道这部电影是关于两个男人,但他不知道,好吧,会这么直接。而且他一直觉得我是在跟他开玩笑,因为他知道我总是改剧本,所以我可能不是认真的,我只是试着让他严肃点而已。但在拍摄的第一天,他明白我是认真的而且我要两个男人的zuo爱场面,他真的有点吓住了。
Q:在亚洲同性恋还是一种错误不被认同吗?
WKW:不,我认为这不是一种错误,作为一个演员他们有很多考虑,而且这是他第一次在电影里扮演一个同性恋角色,所以他对此非常紧张。
Q:张国荣可能更能适应一些...
WKW:我想他更放松,因为他演过《霸王别姬》,我觉得对张国荣更轻松一点。
97年10月于纽约